2008年1月24日 星期四

開始第二階段的Long stay

諸事辦完了,收拾好行李,我們又啟程桃園機場,準備飛往荷蘭,開始第二階段的Long stay.

死亡,是人人必走的路,奶奶的逝去,我們真心疼,但因有心理準備,且畢竟年紀大 一些,可能情緒比較容易復原。倒是晚輩們第一次碰到有這麼親的親人過世,創傷很大。家族平日凝聚力的大小,在此之時,就容易展現出來。一個多月來,一家老小緊密聚在一起,共同扶持走過這段感傷的日子。但是,前面的日子總要過,總要有恢復正常工作生活的一天。

扣上安全帶,準備迎接十幾小時的航程。香港轉機,飛越中國領空,一路看到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天空。慢慢地,進入了西伯利亞,天空進入一片漆黑,西飛許久,到了西西伯利亞低地,好不容易看到了地面有些燈光。再過來進入歐洲,又是一片漆黑。在天空的十幾小時,感覺很不踏實,一會兒南邊一會兒北邊,一下東一下西,真不知身在何方? 又連想到奶奶在天上的日子,不知是怎麼樣的?腦子一片恍惚,無法思考。

終於抵達史基浦機場,荷蘭時間清晨六點半。七時許,熱誠的好友S笑容滿面,手持淡粉紅的玫瑰來相迎。一路上,在我們笑談之中,車子駛離高速公路,慢慢接近Leiden。我注意到了外面冷冽(約攝氏10度)的空氣中,在天未亮一片漆黑的馬路上,有好幾隊荷蘭小學生,正生氣活潑、結伴奮力地騎腳踏車上學去,好一個有朝氣,不畏懼淬煉的的國民!

我的腦袋瓜忽地清醒了過來,對了,我已踏到了荷蘭的土地上,不是在天上了。我應有一個全新Long stay的心裡準備!

我們不在時,Leiden下雪了



回台期間,我仍然很關心Leiden的動靜,不時上網看看好友們的blog. 知道Leiden下了幾場雪,聽說有幾次還是大雪。我們無法躬逢其盛,不免遺憾。幸好,我們的好友Yi-wen隨時備有相機的。

臨走時,我們託付她代為照顧房子,有這麼一個黃昏,她來了,我們窗前的美景就這麼幸運的被保存下來了,巷弄裡的大古樹,街樹,屋頂,家屋內的燈光,經白雪妝點後,處處顯得不一樣了。

謝謝Yi-wen,經她的同意後,請諸位好友們欣賞她的作品。她的照相簿在:
http://www.flickr.com/photos/yiwen/
請點按標題,就可連結此一網址。


2008年1月8日 星期二

記母親

半夜電話鈴聲一直響,以為是鬧鐘,心想我們在荷蘭這個家,沒鬧鐘啊。醒來,原來是電話,深夜的電話從來就多是親人離世的惡耗,心頭一緊,筱葳說奶奶走了,怎麼真的是天塌下來的壞消息.素華聽到了,就一直說怎麼這樣,我們就要回去了。女兒說奶奶昨天肚子痛,送醫院,醫生查不出原因,回家休息,到凌晨三四點,奶奶在睡夢中走了。

說奶奶走得安祥,也許是吧,也許不是。

我們還有一個禮拜就回家了,我們準備要帶回去荷蘭豌豆湯當做醃篤鮮讓妳嚐嚐,
妳怎麼就不等我們?

一個多禮拜前在電話裡,妳說可以站起來走動,可以上餐桌吃飯。隔天海良來電子信也報告這個好消息,還說高興得要喝啤酒慶祝。前幾天我回家進門,聽素華和雅茹通話,雅茹說奶奶會走動了,大家就擔心會再跌跤,還好有艾弗麗隨時扶持。海良後來又來信說大嫂全家帶著您剛新添的曾孫來看您,您高興得不得了 。這是十二月二日的事,海良說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。

怎麼接連的好消息一下子就變成惡耗?


記母親的辛勞堅毅

回顧母親的一生,我常常和同事與朋友強調,母親是他們那一代經過戰爭與貧窮嚴酷生存競爭考驗的存活者,甚至可以說是經過淘汰過程的優勝者。

抗戰時,父親經常任務在身,在機場工作,甚至調差到其他機場,幾乎是母親獨力養育幼小的大哥和我,尤其是在四川山區牽著大哥,揹著我躲空襲警報,常常翻過幾個山頭,走上十幾華里,幾次死逃生,經過嚴酷的考驗。

幾個子女,除了海華,都在您和父親在艱難的環境下養育成人。尤其是我,自幼即體弱多病,幾次都是您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。抗戰勝利,回到上海,我病重將死,西醫宣告無救,您找到中醫,硬是從鬼門關搶了回來。到台灣念小學二年級時,又生了不知什麼的病,到最後醫官說得趕緊用什麼特別的藥,不然就沒有救了,您緊急行動,突破軍方官僚關卡,終於獲准使用那種特別的藥,又把我救了回來。到了高一,又生了一場病,拖了兩三個月,醫生也沒什麼辦法,您和父親耐心照顧,終於活轉了回來。從此,我才開始有了真正的生命。

不只是我們生病了,父母要悉心照顧,許許多多事情,都要靠老媽親自處理。媽媽不知為什麼沒學會騎腳踏車,凡辦事都是走路,走到學校,走到市公所,走到醫院,有時要走很遠的路,她總是不辭辛勞,為我們辦好所有的事情。

從小,老媽就辛苦工作幫忙支撐家計。十幾歲就到火柴工廠敲冰場工作,在新竹開雜貨舖,編織毛衣,幫助老爸做煤油爐,也兩度到台北幫傭。在父親不到六十就突然過世之後,更獨立擔負養家重擔。

母親的辛勞,母親的堅毅,是寫不完的。


記幸福午餐

學童有營養午餐,我則幾乎天天吃媽媽做的幸福午餐。

十幾二十年來,每天中午一定盡量去吃老媽做的午餐。早先海光一家,海良兩口都一起吃午餐。後來就只我和老媽。

媽媽主廚包括親自到中研市場買菜。直到去年初跌跤後,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法去市場,由於市場幾位菜商都跟奶奶很熟,就打電話叫菜。可以走路了,就推著菜籃當做助行器,上市場買菜,幾乎每次,阿順還開車送她回來。

不管怎麼買菜,媽媽就是不斷換各種菜色麵飯,總是要給兒子每天一頓幸福午餐(同事伊慶春看我回家吃中飯,就很羨慕地說這是幸福餐)

媽媽的菜做得真好,但老習慣就是又油又鹹又多,一直要她少油少鹽少量,總是不太肯改。後來,就和樓上的羅奶奶精神結盟,就常說羅奶奶說羅久蓉也常要她少油少鹽,言下之意好像是說我們不對。媽媽對自己的廚藝很自豪,特別喜歡以紅燒肉做招牌,常常做。要她不要再做了,就像小孩一樣先回說『沒有啊』,再說『哎呀,誰好久沒吃了嘛』,偶爾也會推說給三媛做的。結果我的體重就一直降不下來,她做了,我就吃啊。

吃完幸福午餐,母子兩就看電視。十幾年來,從包公案,土地公傳奇青龍好漢韓劇
冬之戀商道醫道大長今(看了四遍)女人天下朱蒙(今年五六月住院,筱葳還去租片子在筆電上放給她看),也看過公視的日本電影集。有大部分是她決定看什麼,有時候,她會說看來看去都一樣,沒什麼好看的,偶爾,就由我就掌握遙控器。

十幾年來,母子兩共度午餐好時光,一起吃飯,一起看電視一起打瞌睡。

記跌跤

這兩年妳跌了幾跤,我們雖然一直想辦法改善,卻不能有效防止。您因為一再跌跤,身體就愈來愈弱,終至離世,是兒孫做得不夠,是我們很大的遺憾。

憶起三度嚴重跌跤受傷,其實都讓您受到很大的傷痛,您每次都以積極的態度努力復健。去年夏天到秋天,我和素華常常一早就推輪椅去研究院內外散步,妳到生態池就起來自己走。我們這樣散步,直到社科所前面那排椰子樹擋不住東邊的太陽,直到台灣欒樹和白千層開花到花謝。您看到滿樹欒樹開花結子,很開心。經過生化所邊上那一排白千層,您說這種樹沒意思,都不開花,我說有啊。就那麼巧,第二天我穿過物理所前面那一大排高大的白千層,看到密密的小白花。隔天早上,我就帶您去看,您仰頭看得入迷。

今年五月間又跌跤,住院開刀。恢復得差不多了,我推著輪椅帶妳去旁邊的公園,又到地下三樓去洗頭,喝咖啡,您看起來還相當開心,您總是很樂觀。回診時,妳喜歡再去洗頭喝咖啡,傷病中母子倒優閒起來,回憶到這一段,真是又甜蜜又傷感。

記亡故


當我開始知道死亡,小學遠足到青草湖,在靈骨塔見到白骨,見到死亡,就一直想媽媽您不要死,幾十年來都是這樣。

這幾年來,最怕深夜醒來,就是怕媽媽走了。於是就看書,讓自己趕快再入眠。書的字都太小,很難看,就起來找宋詞唐詩,因為詩詞都是大字。看著看著,就迷迷糊糊睡著了,暫時不去想到死亡,不去想到媽媽要走。

父親去世時是第一次面臨令人無助無解的死亡,岳父去世是第二次。四十年前和二十八年前的事,雖已淡忘了,但還是怕面對至親的離世。看到媽媽的遺容,看到火化後的白白的遺骨,死亡,媽媽走了,還是讓人悲痛莫名。

瞿海源